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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在逆全球化導致國際貿易局勢越發緊張的今天，大國之間的競爭已經不局限于技術和資本，也包括價值鏈、供應鏈和產業鏈的控制能力，這種競爭影響了供應鏈的結構構成。流通企業作為我國經濟發展中的一個重要行業，在產業鏈中處于中間地位，是連接上下游的紐帶，因此受大國貿易摩擦的影響更為嚴重。除了逆全球化，近年來新冠疫情的突發與常態化發展也在客觀上增加了企業面臨的風險。現有研究表明，集中的供應鏈具有雙刃劍效應，一方面，集中的供應鏈代表著穩定的供應鏈關系，能夠為企業在不確定的環境中提供“支柱”，抵抗經營風險（戴書松和朱政純，2020），增加商貿流通企業的投資效率（張一蘭和田力軍，2021）；另一方面，集中的供應鏈使得企業受到來自上游供應商和下游客戶的議價威脅，增加了不確定環境中的經營風險，降低了流通企業的發展潛力（戴昕，2021），抑制零售企業的創新行為（張力多和張麗娜，2021）。當前研究在涉及供應鏈集中發揮積極還是消極的作用方面尚需更多的證據。本文的貢獻在于：第一，將研究落腳于不確定環境中的經營風險，通過研究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影響，確定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產生積極的促進作用還是消極的抑制作用。第二，為制定在不確定環境中克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策略，貢獻了來自供應鏈集中的經驗證據與思考方向，引導企業關注并發揮供應鏈關系的作用。

二、理論推理與假設提出

（一）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影響

現代商業交易形態的多樣化導致供應鏈的結構網絡相較過去更為復雜且多變，流通企業為了能夠在快速變化的外部環境中迅速反應，需要與供應商保持頻繁且緊密的業務往來和合作伙伴關系，供應鏈集中度具體指在供應鏈上合作關系數量的集中程度，分為供應商集中程度和客戶集中程度兩方面。對于上游供應商集中而言，一方面，供應商集中度較高，表明流通企業能夠降低選擇供應商時的調查時間成本、風險評估成本以及后期合作溝通交易成本，并且基于商業交易習慣，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為流通企業節省交易成本，提高交易效率，降低經營風險；另一方面，供應商集中度較高也反映出流通企業對于供應商資源的依賴程度較高，即供應商在議價能力上處于強勢地位，有可能造成對流通企業經營利潤的侵占，基于流通企業需要大量墊資的特殊性，在供應商強勢的情況下，可供流通企業支配的資金和資源都會大幅減少，未來面對市場不確定性的抗風險能力降低，增加了流通企業面臨的經營風險。對于下游客戶集中而言，一方面，對于流通企業來說，客戶群體一般為個體工商戶或者中小微企業，客戶集中度高意味著企業間彼此信任和了解的程度更高，未來積極合作的穩定性和意愿也更強，即穩定的客戶群體能夠為流通企業帶來穩定且可預期的營業收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流通企業的抗風險能力，降低了企業經營風險；另一方面，下游客戶集中度越低，流通企業為了尋找產品或者服務的買家，越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收集市場上的需求信息并投入大量營銷成本，勢必會減少和壓縮流通企業所能獲得的利潤空間，會對企業的發展產生負面影響，從而增加流通企業面臨的經營風險。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競爭性假設：H1a：供應鏈的集中意味著穩定的供應鏈關系，流通企業抗風險能力更強，從而降低流通企業經營風險。H1b：供應鏈的集中意味著企業受制于固定的供應鏈關系，流通企業抗風險能力更弱，從而增加流通企業面臨的經營風險。

（二）企業風險態度的異質作用

在新冠疫情帶來經濟下行的困難時期，流通企業也遇到前所未有的寒冬，許多企業正在面臨資金周轉不靈、產品滯銷等問題，但是企業未來發展的走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管理層風險偏好的影響，企業領導的風險偏好類型直接決定了企業的投資決策與經營策略，例如風險偏好型的管理者在進行投資決策時通常會采用更激進的投資方式，即使會承擔更大的投資風險和回報的不確定性，相反，風險規避型的管理者則對投資決策更為謹慎和保守，通常表現為不愿意承擔過多的負債和追求企業的穩健發展（王偉偉，2015）。因此本文期望探討在企業風險偏好不同的背景下，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影響。第一，就供應商集中度方面而言，由于市場競爭機制轉變，流通企業在經營過程中更偏好于高杠桿高風險的運營模式，那么在面臨復雜的外部經營環境風險，例如市場急劇變化、原料短缺和供應采購受阻時，若流通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越高，說明企業和供應商的關系越緊密，債務違約風險越低，越能幫助流通企業抵御經營風險。第二，就客戶集中度方面而言，客觀上流通企業面對的客戶群體相較于供應商更為分散，風險偏好型企業往往為了獲取更多的客戶而采取延長付款期限和賒銷的策略，又或者會投入更多的資源進行市場開拓等一系列激進舉措，客戶一定程度上確實占用了企業的內部資源，若此時流通企業的客戶集中度較高，則說明流通企業和客戶之間的信任程度高，協調效應更為明顯，這種緊密友好預期性強的商業合作關系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抵御經營風險對流通企業的侵害。綜合來說，當企業偏好于高風險時，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的經營發展反而會起到“保駕護航”的作用，進一步抑制了流通企業的經營風險。H2：當企業偏好于高風險時，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影響更為顯著。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本文的研究對象為流通企業，選擇2011-2020年A股上市的批發零售業、物流運輸業等涉及商品貨物流轉行業的企業為基礎研究樣本，去除財務異常數據的樣本，如被PT、ST處理，去除建模關鍵變量存在缺失的樣本，最后得到的有效樣本數為十個年度共1265條。數據來源為萬得金融數據庫（Wind），實證分析軟件為STATA17.0。

（二）模型與檢驗邏輯

本文用以檢驗假設的計量模型設定如下：Controls為連續控制變量，Dummy為虛擬控制變量，每個模型都更為關注β1的方向。模型（1）-（3）為本文H1的競爭性假設的驗證，當這三個模型中的β1顯著為正時，說明供應鏈集中度越高，流通企業破產概率越低，經營風險越小，H1a成立；當β1顯著為負時，H1b成立。模型（4）考慮了供應商和客戶集中度之間的交互效應，若考慮交互效應后模型（2）和模型（3）的主要變量系數結果不變，則說明供應商和客戶集中度之間的交互效應不會影響假設的成立。     

（三）變量解釋

因變量。經營風險Z，參考李建軍和韓珣（2019）的做法，使用破產概率Z指數作為經營風險的代理變量，具體計算方式如公式（5）所示，根據營運資金、留存收益、息稅前利潤、總市值和銷售收入經過不同指標予以標準化后，乘以固定的修正系數估算出流通企業的經營風險，該值表明陷入破產情況的可能性，值越大，表明破產概率越小，經營風險越低。Z=1.2*營運資金/總資產+1.4*留存收益/總資產+3.3*息稅前利潤/總資產+0.6*股票總市值/負債賬面價值+0.999*銷售收入/總資產）自變量。供應鏈集中度，企業的供應鏈關系包括上游的供應商與下游的客戶，本文參照薛爽等（2018）和戴昕（2021）的做法，設置了三個自變量表示供應鏈集中度。第一個是表示供應鏈整體集中度的SC，以前五大供應商采購比例和前五大客戶銷售比例的平均數為代理變量，同時也是本文用以驗證假設的核心解釋變量。第二和第三分別是表示供應商集中度的S和表示客戶集中度的C，分別以前五大供應商采購比例和前五大客戶銷售比例為代理變量，作為輔助性參照，不決定假設成立與否。分組變量。參考吳樹暢等（2021）對經營風險與財務杠桿關系的研究，設置財務杠桿FL、業務杠桿OL和聯合杠桿TL為企業風險態度偏好的代理變量。當企業的各項經營杠桿處于同年度同行業中值以上的水平時取1，表明企業愿意承擔較高的風險；否則取0，表示企業對風險的態度是自主規避的。控制變量。參考相關研究（李建軍和韓珣，2019；薛爽等，2018）的模型設定，本文選擇企業規模Size、企業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周轉率ATO、自由現金流量CF、股權制衡度Stake為連續控制變量，選擇產權性質SOE、是否四大審計Big4和行業與年度為虛擬控制變量。

四、實證分析

（一）流通企業供應鏈現狀

在進行實證分析前，本文首先對流通企業供應鏈關系現狀進行簡要分析。表1為客戶集中度和供應商集中度的均值與中值系數，流通企業前五大供應商集中度均值和中值分別為36.13%和32.43%，遠遠高于前五大客戶集中度均值和中值19.76%和13.94%，兩者的置信區間未見重疊。由此可見，流通企業供應商集中度高于客戶集中度，供應鏈關系上更受制于供應商的威脅。若從波特五力模型角度分析，流通企業供應商的議價能力更高，而從抗風險能力的角度分析，對供應商的高度依賴可能更有助于流通企業克服風險。圖1展示了樣本流通企業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的密度，由圖1可知，流通企業供應商集中度的分布，較客戶集中度更為平緩。具體而言，客戶集中度更集中在約5%的位置，超過30%的企業較少，而供應商集中度更集中在約18%和37%的位置，從而導致整體的均值和中值水平高于客戶集中度。

（二）相關性分析

表2為本文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單變量相關性分析。由表2可知，供應鏈集中度SC和經營風險Z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197和0.116，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供應鏈集中度越高，流通企業的破產概率越小，經營風險越低。假設通過了初步的證明。當供應鏈集中拆分為供應商集中S和客戶集中C時，供應商集中與經營風險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268和0.131，也在1%水平顯著為正，而顧客集中與經營風險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028和0，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原因可能為：流通企業的供應鏈關系呈供應商穩固與客戶分散的特征，供應商集中度高于客戶集中度，在供應鏈集中降低經營風險的過程中，穩定的供應商發揮更強的作用。

（三）多元回歸分析

表3列示了本文競爭性假設H1的檢驗結果。第一列為未考慮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供應鏈集中度SC的系數為2.8379，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從供應鏈集中度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凈效應來看，供應鏈集中度提升一個單位，流通企業破產概率減少2.8379個單位；顯然，這樣的敏感性是偏高的。第二列為考慮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供應鏈集中度SC的系數為0.9422，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當考慮了企業層面的各項因素時，供應鏈集中度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抑制程度降低，每提升一個單位會減少破產概率0.9422個單位，但高水平顯著的結果沒有變化。假設H1a通過檢驗，H1b被拒絕。該結果表明，流通企業的供應鏈集中為企業帶來了穩定的供應鏈關系，幫助企業在不確定的環境中降低經營風險，而不是使企業受制于供應鏈的議價能力，增加經營風險。第三至第五列為模型（2）-（4）的回歸結果，將供應鏈集中SC拆分為供應商集中S和客戶集中C作為解釋變量。結果顯示，供應商集中S的系數為1%水平顯著的0.9513，與供應鏈集中SC的系數結果相近，而客戶集中C的系數為不顯著的0.0284。表明在供應鏈集中降低經營風險的過程中，相較于流通企業零散的客戶群體，穩固的供應商群體發揮了更為顯著的作用。第五列帶交互項的回歸結果顯示，供應鏈集中SC為1%水平顯著的1.0842，客戶集中C為不顯著的-0.0777，交互項S*C為不顯著的-0.4230，表明供應商集中的主要作用不受客戶集中度的影響。供應鏈集中能夠降低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結論在一定程度上是穩健的。在控制變量方面，企業的規模和資產負債率都會顯著地增加流通企業的經營風險，而較高的總資產周轉率可以抑制經營風險。其他控制變量無法對經營風險產生顯著影響。

（四）基于風險態度的分組檢驗

表4為基于流通企業風險態度的分組檢驗。結果顯示，在流通企業財務杠桿和業務杠桿處于較高水平時，供應鏈集中SC的系數分別為在1%水平顯著的1.6333和在5%水平顯著的1.0357，而相應的，當流通企業財務杠桿和業務杠桿處于較低水平時，供應鏈集中SC的系數為不顯著的0.0824和0.4275。表明當流通企業自身偏好于承擔更高的財務風險和業務風險時，供應鏈集中對經營風險的抑制作用更為顯著。從聯合杠桿結果來看，盡管供應鏈集中SC的系數都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但系數分別為1.3563和0.8122，t值分別為2.81和2.74，系數和t值均是聯合杠桿處于較高水平的組中更高。總體來看，供應鏈集中對流通企業經營風險的抑制作用存在基于風險態度的異質性，假設H2成立。

五、結論及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關注的核心命題為：流通企業的供應鏈集中會帶來積極還是消極的后果。以企業經營風險為衡量后果的指標，本文通過2011-2020年上市流通企業的數據實證研究得到結論：第一，流通企業供應鏈集中度越高，經營風險越小，高度的供應鏈集中發揮“支柱”作用，降低流通企業的經營風險；第二，在供應鏈關系中，供應商群體相對穩定，而客戶群體相對零散，來自上游供應商對經營風險的抑制作用更為顯著；第三，流通企業供應鏈集中度對經營風險的抑制作用存在基于企業風險態度的異質性，當企業偏好于承擔高風險時，抑制作用更為顯著。本文的實證結果表明，流通企業的供應鏈集中對企業的影響是積極的。

（二）政策建議

第一，建立風險管控體系。盡管本文的研究表明，供應鏈的集中有助于降低流通企業的經營風險，但這并不意味著流通企業可以無視經營風險而任意妄為。相反，在當前動蕩的國際形勢和轉型的國內經濟背景下，流通企業可能面臨經營風險持續上升的客觀趨勢。為此，流通企業需要主動建立完善的風險管控體系，及時識別和評估經營風險，做好戰略層面的應對措施。第二，構建供應鏈共同體，改善客戶群零散的現狀。本文對客戶集中無法顯著降低經營風險的解釋是流通企業客戶具有分散的固有特征，然而，若從質性角度考慮，該結果也說明了流通企業供應鏈共同體建設的不足：客戶為企業帶來利潤，卻無法貢獻于經營風險的降低，反而是需要企業付出資金向其采購的供應商發揮風險抑制作用。因此，流通企業除了需要正視客戶分散的后果，也需要著力加強供應鏈共同體的建設。第三，適當采取高杠桿戰略，抓住市場機遇。通常認為，高杠桿意味著高風險，但高風險也意味著高回報，正如理論分析，企業對風險的偏好并不會直接導致企業在現實中或在未來真正地遭遇風險。所以，在面臨需要高杠桿才能把握的市場機遇時，流通企業應當適時采取“機遇預期”策略，主動承擔潛在風險，充分利用集中供應鏈發揮的對經營風險的控制作用，爭當先行者，加強自身的競爭優勢。

作者:李倩 單位:武漢工程科技學院經濟管理學院